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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号:37007
http://www.100md.com 2004年9月3日 喜满你
     黄昏时分,晚香正倚了美人靠看鱼,丫鬟坠儿跑了来,拖了她便走:“贵客来了,嬷嬷叫你去。”

    晚香是天香楼的头牌,弹得一手绝好的琵琶,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上,是世间少有的精致。晚香不是清倌人,陪酒弹唱那是本分,若是留宿,也是肯的,只要价钱出得公道。

    那穿得普通的客人晚香本没放在眼里,直到客人将一件华光四射的衣裳捧到她眼前,她才倒抽一口凉气,眼光立刻直了。

    “如何啊,姑娘?”客人笑着将衣裳塞进晚香手中,“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东海珍珠衫,够不够做渡夜之资?”

    晚香也不答话,只是翻来覆去的看那衫子,再抬起头的时候,眼里是流光飞转的妩媚,面上则是掩不住的笑意:“坠儿,扶这位先生去我房里。”

    那一夜晚香是极力的曲意逢迎,天明的时候,贵客竟舍不得离去,于是嬷嬷又得了一夜的渡夜钱。贵客也就一夜夜的留了下来。到岁末,客人不得不返家时,仍是舍不下晚香。

    “爷,即是舍不下,不如就接了香儿回去吧。自从遇到了爷,这迎来送往的日子,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。”晚香舍不得财神爷,斜披了锦裳,赖在客人怀里撒娇。

    客人是江下的船帮,有的是银子。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,何况客人也非英雄。于是,客人回家的时候,船里就多了一房美眷。

    客人家里自有发妻,老太太也颇严厉,很容不下这烟花巷里出来的女子。晚香是何等乖觉精明的人儿,几个月下来,竟然上上下下敷衍的滴水不漏。日日晨起侍奉公婆,服侍大姊,进退有度,举止得体。使得客人也有些吃惊,吃惊之外更多的是欣喜。娶了这个女子,客人心里是没着落的。原以为青楼女子本性难改,谁知竟是难得的贤淑。

    晚香早改口叫客人“相公”,合府上下也都称晚香小夫人。小夫人不是寻常女子,不但为人随和,且饱读诗书,处事精明。入门不满一年,老太太就亲自召小夫人至内室,将传家的钥匙交了给她。自此小夫人在府上的地位算是确立起来,连大夫人要和小夫人讲话,也是亲自差人去请了小夫人来商讨,两人好得一个人似的,再不分什么彼此。

    又过了半年光景,晚香有了身孕。把个老太太喜得什么似的,日日烧香拜佛,祈求小夫人母子平安。并一再许诺,只要生下儿子,就把晚香扶正。大夫人是一直没有子嗣的,得了这个消息,平日里就有些惴惴,看晚香的眼神也有了些怨忿。老太太见了,很是不乐,有事没事忍不住就数落起大儿媳的不是来。大夫人终日里活得委委屈屈,却敢怒不敢言,自是把对老太太的怨恨也加在晚香名下。过不几日,竟往小夫人的补品里下了堕胎药。这样恶毒的女人自是不能留的,尽管晚香跪下来替大夫人求情,休书还是抛了下来。大夫人当夜就投了井,老太太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儿媳竟如此丢自家的脸面,一气之下,也一病不起。还没来得及看未出世的孙儿一眼,便随大儿媳驾鹤西去。起灵时,晚香哭得哀哀,连旁人听了都忍不住鼻酸。

    老夫人去不几日,晚香娩下一子,极是聪明俊秀模样。把个相公喜得顾不上丧母之痛,连摆了三天的宴席庆贺。夜里歇息时,相公紧握了晚香的手说:“香儿,今世你是我的恩人。若是没了你和儿子,我生不如死。”晚香听到此话,眼睛里有亮光一闪,看不清是泪还是别的什么。

    八月十五夜里,已扶正的晚香为排解夫婿的哀痛,雇了画舫与夫婿泛舟江上。江月是亘古不变的银亮圆满,晚香亲自煨了汤,在沙锅里炖着,香气弥漫了整个舫间。“相公。妾身有事相求。”船行至江中,晚香忽然离坐下拜。“夫人但说不妨。”相公连忙扶了晚香起来。

    “昨日为宝儿求签,得下下签,大凶之兆。为与宝儿结善缘,妾身已将合府产业舍与净慈庵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相公脸色一变,再一沉吟,点头到,“也罢,为了宝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有府上的江霸父子,陈氏兄弟,是与宝儿相克的命。昨日赶他们出去,他们伤了从人,我已差人将他们送官了。似乎,他们曾经也欠下人命的,所以……”晚香啜嗫。

    相公脸色又是一变,几乎已透出些死色。“罢,罢了。总还有得挽回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相公不责,您脸色似乎有些不好,不如先喝碗汤吧!”晚香顷刻换上笑颜,盛了汤,递到相公手边。

    “也好,”相公长叹一声,举起调羹撇去汤面浮沫,舀起一勺,只看得一眼,连汤带碗泼翻在地。

    一地的残汤里,赫然是只婴孩的手,紧握一只碧玉锁片。

    “宝儿力气好大,我掰不开他的手,相公且将就了吧!”晚香大笑,眼睛里亮亮的全是火。

    “你,你……”相公早说不出话来,一张脸变成死灰。

    “相公怎生忘了,十年前东海贩珠的客人?当时,我被父母藏在船舱甲板里,刚看得见您从我娘身上剥下这珍珠衫。”晚香尾指一牵,身上珠衫散线,彩珠落了一地。“血从板壁渗过来,湿了我的衣裾。那血腥气啊!”

    “你,你是……”相公仍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“天香楼那一夜我就认出您了,您右手,是枝指的。十年前您害我家破人亡,今日,是一报还一报,相公。”晚香娇笑,推开画舫,“您看。”

    窗外正是断崖,画舫箭一般冲向死地。

    相公不语,一撑桌角,跃出半步,又咚的落地。

    “您可是船帮出身,我怎能不在酒里下药?相公,有我们母子相伴,你不亏。”晚香忽然抱住那人,再不出声,泪水汩汩而下。

    “晚香,你……”相公一怔,长叹一声,反手攥住她柔荑,“你好狠心。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我……”晚香还想说什么,“嚯啦啦”一阵巨响,画舫已撞上了断崖,裂成无数碎片,凌空飞了出去。散落的珠粒如雨,被高悬的流水冲成道亮线,随残破的船体一起卷进崖下旋涡……

    后世族谱有云:某某年八月十五夜,江下大户谢氏夫妇于江中泛舟时不慎落水。随房丫鬟坠儿携小少爷及百万家财投身净慈庵,若干年后,谢少爷高中状元,重修族谱,临江建晚香堂祭奠父母。堂下水域出得好珠,天生有孔,晶莹剔透。珠间隐有泪痕,人称晚香珠。